钱瑛回故乡
来源: | 作者:zxxianan | 发布时间: 2018-07-14 | 28444 次浏览 | 分享到:
刘明恒
1957年仲春的一天,天高气爽。一辆黑色小轿车驶进了咸宁县委大院,车上下来一位年约50开外的妇女和一名机警的青年人。这位妇女中等身材,身穿黑色呢子短衣,脚踩一双黑色布鞋。短发夹着些许银丝,眉宇问透出刚毅的气质。
   县委书记王秀生带着县委几位同志热情地迎上前去。那位机警的青年人指着刚下车的妇女介绍道:“这位是中央监委副书记钱瑛同志。”这位青年人就是钱瑛的随行警卫员。王秀生走上前紧紧握住钱瑛的手说:“欢迎钱书记回家乡指导工作。”钱瑛热情地同县委的干部一一握手,她操着咸宁口音微笑着对县委的同志说:“你们都是我的‘父母官’,你们在基层工作,辛苦了。我这次是从广州回北京路过武汉,顺便回家看看,你们都忙,就不必陪同了。”
   王秀生请钱瑛到屋里坐。
   钱瑛说:“就在外面坐吧,外面空气比屋里好。”说完她自己就近坐在一条小板凳上。大家也只好陪着她在院子里坐下,钱瑛谈笑风生,气氛活跃。
   王秀生说:“钱书记,我把咸宁的工作向您汇报一下,请您  指导。”
   钱瑛说:“我不了解情况,没有发言权。对家乡,我是很关心的,我很想听听家乡的情况。”
   王秀生同志把咸宁的建设和工作情况简要地作了汇报。钱瑛同志一边听着一边点头,始终没有插话。
   汇报结束了,钱瑛对王秀生说:“秀生同志,明天我回老家马桥看看,你想办法给我借件大襟衣服。”她停了一下,又指着身上的衣服说:“穿这种呢子回去,脱离群众啊!”
   “没关系,不会的。”王秀生笑着说。
   “不,你还是设法给我借一件。”
   “好!我马上去借。”
   第二天,钱瑛谢绝了县委领导的陪同,穿着一件农村妇女常穿的蓝色大襟布褂,乘车向她的家乡——马桥钱家庄驶去。
   秋天的田野,一片金黄,沉甸甸的稻穗像一张张金钩,远处山峦中,一棵棵桂花树有如一把把碧罗伞,散溢着淡淡的幽香。钱瑛坐在轿车里,透过车窗,贪婪地饱览着家乡秀丽的景色,深情地吮吸着家乡泥土的芳香。
   久别的亲人回来了,父老兄弟纷纷迎了上来。钱瑛紧紧握住乡亲们热情的手,一一问候,逐户看望,亲切交谈。交谈中,钱瑛了解到乡亲们对区里的一位副区长有些不满。这位副区长外号叫“曹大炮”,作风恶劣,态度专横,爱搞形式。在大跃进那年的水利工地上,男同志赤膊上阵挖土方,他强迫妇女也要向男同志学习。
   钱瑛听了,眉头打结,默默无语。
   吃饭时间到厂。乡亲们为了表示对钱瑛的盛情,弄了几碗好菜招待钱瑛。
   钱瑛指着桌上的鸡、鸭、鱼、肉,问陪席的人:“你们每天都是吃的这个吗?”
   “这……我们……”陪席的人一时语塞,答不上来。
   钱瑛离开饭桌说:“我去看看大家吃的是什么。”她一连走了几家,都是蒸红苕、煮南瓜,看不到一户吃大米饭。
   看到这种情景,钱瑛鼻子发酸,多好的乡亲啊!自己吃的那样差,对远方回来的女儿却准备得这样丰盛。
   她来到饭桌边,激动地对陪席的人说:“大家的心意,我心领了,但这桌饭我不能吃。”说完,走到隔壁一位大叔家里,盛了一碗红苕,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。
   乡亲们看到钱瑛跟过去一样,异口同声地说:“你虽然当了大官,但没有官架子,没有忘记咱老百姓啊!”
   离开钱家庄后,钱瑛驱车直奔马桥区公所。轿车开到离区公所l00米开外的地方,钱瑛让车悄悄停下,只身前往区公所办公室。
   走进办公室,钱瑛看到一位30来岁,皮肤黝黑,心宽体胖的男同志翘脚坐在那里悠闲自在地看报纸,便走上前问道:“大哥,请问曹区长在家吗?”  
   那位看报纸的人连头都没抬一下。
   “大哥,那位姓曹的副区长在家吗?”钱瑛提高声调又问了一次。
   看报人不耐烦地露出半边脸,见问话的穿着土,语音土,是个本地的老太婆,便粗声大气地喝斥道:“找曹区长做么事?他不在家!”
   我有急事,请你这位大哥帮我找找好不好?”钱瑛还是心平气和地说。    .
   “跟你说了,曹区长不在,还啰嗦什么!明天早点来!”看报人硬梆梆地掷过一句话,转身继续看他的报纸去了。
   钱瑛见看报纸的这个人态度如此恶劣,心里便明白了几分,走出办公室找人一打听,看报的人就是赫赫有名的“曹大炮”。
   钱瑛找曹副区长,本意是想向他反映一下群众的意见,同他谈谈心,真没想到竟受到这般冷遇,最后只好带着一种难言的苦衷,离开了马桥区公所。
  回到县城后,钱瑛同王秀生等县委领导座谈故乡行的所见所想。当谈到干部的素质、作风问题时,钱瑛同志的语调显得厩激愤又严厉:“我看到马桥区那个曹副区长,简直不像人民的公仆,群众对他的反映不好。你们要认真同他谈谈心,指出他的错误,帮助他转变思想作风和工作作风。我们的干部是人民的公仆,决不能因为我们的作风不好,败坏共产党的名声!”
  在座谈中,县委书记王秀生向钱瑛汇报工作。他说:“我们县好的典型很多,如城关指导组互助组组长鲁细生,横沟指导组孙田互助组的孙立志,都是合作化的带头人。差的典型也有,如原第五区区委副书记兼组织委员孙大衡,他由乡长脱产后,被分配到第五区当组织干事,后因表现突出,被提拔为区委副书记,并兼任区委组织委员。他于1955年10月与一位家庭成分不好的女青年谈恋爱, 12月向县委写了结婚申请书。县委了解女方社会关系不好后,没有同意。孙大衡为了达到和所爱的人结婚的目的,以自杀来对抗组织的教育和帮助,自杀未遂后又私自跑到女方家里与女方商量结婚大事,后来就不顾组织劝告与这个女青年结婚了。县监委部门调查后认为:他的错误性质是极其严重的。经县委研究,并报地区监察委员会批准,于1956年5月7日给他开除党籍处分,调县委农工部当一般干部。”
  钱瑛侧面询问了孙大衡的一些情况,了解到孙大衡是个贫苦家庭出身的基层干部,工作能力很强,而且一贯表现很好。只是因小时候出天花留下一脸麻子,很难找到合适的女青年,年纪越挨越大,后来才找到了一个成份不好的女青年。了解到这些情况后,钱瑛说:“我们看人要看一贯表现。他是贫苦家庭出身的基层干部,一贯表现很好。四类分子的女儿要跟他结婚,说明她要摆脱剥削家庭,向往共产党。我们共产党人既要讲成份,但又不能唯成份论。人家年龄这么大了,又是一脸麻子,谈个女朋友不容易。我看,对他的处理是否可以再考虑一下?”
  钱瑛走后。县委遵照钱瑛的指示,对曹副区长的问题进行了调查。了解到群众对曹副区长意见确实大,县委对他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,并给予了必要的处分。为了教育全县干部。县委作出决定,要求各级组织部门,认真检查过去干部教育工作中的“左”的或“右”的倾向,认真及时地抓好干部教育工作,同时要求各级干部认真转变作风,密切联系群众,做一名人民满意的公仆。1957年7月8日,中共咸宁县监察委员会为孙大衡的问题,向地区监察委员会写出书面报告:要求对孙大衡同志处理由开除党籍改为撤职处分。不久,县委宣布了恢复他的党籍。后来,由于他表现很好又被委任为城关区委副书记。
   钱瑛同志虽然离开我们多年了,但她l957年的故乡之行,至今仍被家乡人民传为美谈。